○ 姜晓燕

　　梦中忽闪出一点葱绿，这点葱绿逐渐变大，成团，渲染，逐渐黄绿相间。一溜烟，一望金黄，金黄得使我的双眼在黑暗的梦境中，微闭了起来。闭起来后，那束金黄透过眼皮，凝固成铁金色。我睁开眼，跑进那片夺目的金色里去，跑啊跑，跑啊跑，稻田似乎也跟着我在奔跑，向天际飞去，化作满天的晚霞……

　　醒来不停地眨眼，那金黄是真的；闭上眼，金黄都没有褪去，是那样的饱满，那样的有力。这个时节，家乡的稻子该似梦中一样金黄了吧？那经运河水养育的稻子，在微风中该带着沉甸甸的喜悦吧？

　　生活，有时候就会这样：你想什么，就发生什么。

　　秋游，学校组织学生去农场里劳作。走过甘蔗林，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稻田，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我在心里呐喊：风吹稻穗千层浪，美得像梦一样，像梦一样！

　　学生们就站在稻田口，“哇哇哇”地惊叹着。在他们的惊叹声中，这一片片开阔的稻田，犹如喜剧开幕。

　　我们沿着田埂，走进金色的稻田中。当稻浪涌来，我看到我的学生们小小的个头，时隐时现。我的心也跟着起伏，踮起脚尖默数着每一个小脑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有稻草人——”

　　大家于是都跑了起来。

　　稻草人在哪？在哪？

　　在金色之上，站着一个稻草人，红色的衣衫，戴着一顶小凉帽，手臂上缠着五色的彩旗，随风飘扬。

　　学生们围着稻草人跳起舞来。我似乎还听见了他们的歌声——阳光一般透明的歌声。我也跟着跳，跟着哼唱：与大地在一起，美得像诗一样！不，比诗更美！

　　有个学生在稻田里狂奔起来，我感到一排排金色的稻子向他俯冲下来。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那些金色的稻子都想抓住这些孩子们，却怎么也抓不住。只一恍惚，他们就全不见了，好像一只只小小的稻鸟消失在稻田里了，我突然也想变成一只稻鸟。

　　“快回来——”我对着稻浪喊。他们陆陆续续回来了。

　　我们找了一块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田地，铺上干草，坐下来吃中饭。你带了栗子炒鸡，我带了双煎带鱼，他带了酱蒸香芋。在阳光下，一起开吃吧！

　　“老师，你小时候种过田吗？”有学生问。

　　“种过呀，我小时候还割过稻子，镰刀这么一挥，稻子就割下来了；稻子要用脱谷机把谷子脱下来，谷子在机器里飞溅，心也跟着欢腾。”我说道。

　　“我知道谷子就是大米，就是我们的粮食。”有学生带着些许的自豪。

　　“对，对，对，干完活吃饭，胃口就会特别好。我以前跟爸爸一起割完稻，妈妈就会送田间饭来给我们吃。我们就坐在稻谷垛上，晒着太阳一块儿吃。每个菜都特别好吃。”我的记忆回到了童年。

　　“就跟我们现在一样。啦啦啦，啦啦啦。”所有的学生都开心地欢唱起来。

　　“我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张黑白照片：‘水稻之父’袁隆平爷爷在水稻田里拉着小提琴。”我告诉他们。

　　“他的小提琴，是拉给谁听的？”一学生冒出来问。

　　一学生回应：“笨死了，当然是拉给稻谷听喽。听音乐的稻谷，会长得格外好。”

　　“也许是拉给田里的小蟋蟀们听的。”

　　“也可能是拉给小蜻蜓们听的。”

　　他们的想象力在稻海上飞驰。

　　“我们吃完之后，等会儿也要下地去割稻了。”我撸起了袖子。

　　“我们来比赛，看谁割得快，割得多。”有学生跳起来，大喊着。

　　“比就比，谁怕谁！”

　　他们收拾好，向金色奔去。我看到一只只闪光的稻鸟，扑棱着翅膀。我也跟随着他们清晰的身影，遨向稻海，眼里充盈着闪亮的金黄。

　　原来那不是梦。那片稻田，一直陪伴着我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