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晓燕
过年,是我们中国人的大喜日子。买新衣、置年货、贴春联、放鞭炮,空气是喜庆的,每个人都是喜洋洋的。清代顾禄在《清嘉录》中言:“家家举宴,长幼咸集,多作吉利话。”在这大喜日子里,合家欢宴才是最温情动人的模样。
做豆腐
土灶上熬着豆浆。熟了,母亲呼唤我,我尝了一碗,鲜。我一边帮父亲,一边看那豆腐怎么做。做豆腐的家什是我家以前开豆腐铺时留下来的。每年年前,母亲都会清洗好,留待过年用。昨晚,父亲和母亲磨了一夜的豆子。滤了渣的浆煮了三锅,都点了卤,凝结了,大瓢摇起来倒进粗布里,粗布就吊在木架上。豆腐渣和滤下来的汁水拿去喂猪。水滤得差不多了,他俩提了粗布放在一扇大门板上系好,上面压了磨盘。我好奇地问:“好了?”父亲告诉我:“等着吃吧。”我不相信这样可以做出豆腐来。
“一起来炸油豆腐喽。”母亲在灶台前招呼着我。大锅里油香四溢;菜板上豆腐切丁。把豆腐丁小心翼翼地倒进油锅里,一个个油豆腐就如雨后春笋般在热油里冒出来,膨胀,变大,欢腾,如一个个殷实的小日子。
傍晚,我家厨房后门一开,豆腐的香味就在村里头飘荡。左邻右舍拿着搪瓷盆来舀豆腐,装油豆腐。父亲和母亲忙得应接不暇,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喜悦。想到我家制作的豆腐和油豆腐都将成为家家户户大年三十桌上那顿团圆饭里的重要角色,我就乐不可支:过年真好,天天过年才好呀!
杂鱼锅
大伯今年83岁,比我爸大12岁。他平常跟着他的大儿子一起生活。除夕晚上,我爸必将大伯叫过来一起吃年夜饭。
傍晚,大伯来了。他拄着一根铁拐棍儿,我偷偷拎过,极沉,压手。父亲让我陪大伯在外屋喝茶,自己在厨房里做杂鱼锅。
父亲做杂鱼锅一绝。无论是鲫鱼,还是苍条鱼,先煎后熬。用石锅一盛上桌,青蒜香油点缀,卖相绝佳,薄薄的一层红亮酱色,透着油下面的白肉,一筷子挑开,仿佛雕刻的美玉。
“嗯,味道不错。”大伯放下筷子,拿起调羹,舀起一勺鱼汤,在白米饭上一铺,吃了起来。
吃完,他就自己拄着铁拐杖回家去了,也不用扶。
我对爸爸说:“大伯在餐桌上吃得很少。”
“但我看出来他吃得很开心。大姐、二哥去世后,就剩下我俩了。团圆饭,一定要坐在一起吃……”父亲后面的话没说,我也懂的。
荤素煎包
过了除夕,依我们这边的习俗,都要邀请亲戚们到家里吃一顿。今年也不例外。我陪母亲早早地买好菜,她还买了面粉,说:“我做煎包给大家吃。”
母亲的手巧。她做的煎包,荤素两样儿。荤的是猪肉馅儿的,素的是韭菜馅儿的。与平常我们在小吃店里吃到的煎包不同,她做的煎包拳头般大小。每一只出锅,都带着一层脆底儿,金黄透明。面发得好,皮儿擀得薄,馅儿塞得足。咬一口流汤,烫嘴。
堂哥用舌头舔着从手指尖流下来的汤汁:“真好吃。这就是‘年’味啊!在别处都吃不到!”
母亲笑着说:“给你装上几盒,放冰箱里。想吃了,热一下就行。”
堂哥摇摇头:“哪有现做的好吃呀?”
堂妹应和道:“热的时候吃,乡愁都在心里升温了。”
母亲看着一屋子的人,说道:“过两天,你们又都要走了,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一年到头相聚的机会也不多。今天,我煎包再去做一轮,让你们吃个够。”
大家都说好。母亲走进厨房去擀面,我跟着她进去。过了一会儿,她说:“这年过得怎么这么快呀?你几时走?你的衣裳我都还没有好好洗一遍呢。”我说:“屋里有洗衣机,我等会儿把衣服去洗一下。你不用担心。”她说:“机子洗,没有手洗干净。”我不说话了,拿起一个热乎乎的韭菜煎包,咬了一口,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母亲做的煎包,让我觉得:所有对故乡的思念,都化作了舌尖上最熟悉的滋味。不管身在何处,人平安,心就在。只要能守护好当下所拥有的,就是人间的美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