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桑飞月

　　在春天，田野无疑是最生动的地方。

　　春天的田野里像隐藏着许多颜料管，时间一到，机关发动，各种色彩便开始向外喷涌：金黄、嫩绿、粉红、玫红、雪白、雪青……这些颜色以花朵和新叶的形态呈现，美丽，繁茂，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与巨大的感染力。此时宜四处走走，用感知去链接这些蓬勃与美好，以激发潜藏在身体内部的灵性，从而获得继续成长的能量。

　　在这绚丽的春色里，最灿烂、最明亮的，当属油菜花所造就的、那浩浩荡荡的金黄了。

　　在江南，有些地方会用油菜花来打造乡村春日风光，用其所激起的欢愉和快乐，来带动当地旅游经济。

　　以前，我是不屑于去看油菜花的。小时候看多了，感觉它无非就是一种农作物，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再说了，哪儿的油菜花会有我家乡的好看呢？然而，在城市待久了，油菜花竟也成了思念。春天一到，便也想去看看，就像去看一位不知不觉已离开很久的熟人。也许，对有些人来说，油菜花除作为春日风景外，更是璀璨的乡愁。比如我，不论在何地见到它们，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故乡，想起故乡的它们。

　　我的故乡在豫南大平原上，那里一马平川，土地肥沃。春天一到，大地就变成了由麦苗和油菜花所共同填充的黄绿格子画。通常情况下，这些庄稼都是在安静地生长着的，无人关注，也无人打扰。但是有一次，我闯入了一片油菜田，由此感受到了它们所带来的震撼。

　　那是我念初一时的春天。周末，和同村的同学一起步行回家时，看到田里的油菜陡然长高并开了花，我们常走的那条斜切方田的对角线小路被两边的油菜花簇拥着，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金色隧道。

　　我们走进去后，发现油菜花比我们举起手来还高。仰脸望去，只能看到一小片四周缀满黄花的蓝天。顺着小道往前看，满眼都是金黄色，压根看不到走在前面的伙伴。我在里面走啊走，在逼仄视觉的影响下，感觉走了很久也还没走出那片金色的海。四周除了鸟叫和蜂嗡，别无他声。一时间，我以为自己走岔了道，迷失在了这片金海里，不禁有些害怕。于是，我仰起脸大叫伙伴的名字，听到伙伴的回应从不远处传来，这才又放心大胆地朝前走去。

　　等走出油菜田，在渠坝上回望那片金海时，我感觉像在经历一个童话，虚惊得让人好笑，故乡的油菜花也因此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那之后，我似乎再也没见过如此高大、如此绚烂的油菜花。

　　大学毕业后，我去了异乡的一个县电视台工作。春天下乡采访时，我发现那里的油菜出乎意料的低矮，个儿不过膝，而且也瘦。它们所勾勒出的春天，有些斑驳，但你也能感觉到它们那股顽强的力量。

　　那是一片贫瘠的土地。但，自己的路总要自己来打拼。我收起所有的孤独和忧伤，用心学习。很快，我就熟悉了那里几乎所有的工作，采访、撰稿、摄影、制作……翌年年底，我所撰稿制作的两个优稿都拿了奖。

　　又过了一年，我因缘来到了江南，凭着之前的工作经验，我很快安顿了下来。在这座包容性极强的城市里，我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与轻松，像是一棵植物被移栽到了肥沃的土地上，我拥有了大口呼吸的自由。休假时，我就去旅游，看山，看海，看开满油菜花的田野。

　　江南的油菜，和我故乡的也有所不同。大概是因为这里的产业结构比较多元，油菜作为经济作物的身份并不被十分看重，所以它们被养得并不特别高大。但它们有着随意的姿态，似乎更加绚烂的花。看着它们，我的心情也是轻松的。在这里，我愿意像小孩子一样，接受花朵所馈赠的快乐。

　　回望曾经看到过的这些油菜花，我发现，它们像人一样，有着不同的生存环境，所扮演的角色也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作为植物，不管在哪儿，它们都在努力生长，开花结果。灿烂春天，丰富季节。

　　有时在想，春天一次次到来，可能就是想让我们跟随其一次次打开自己，随着这蓬勃的万物，一起成长，一起照亮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