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佳露

　　四月的春意是再也藏不住了。沿着西溪湿地走着，植物开始抽青，柳条开始拂面，一切都欣欣然沉醉的样子。春日来临最让人如释重负，褪去厚重的棉袄，换上轻便的衣服，就好像乾隆下江南似的，可以将春意一网打尽。

　　夜跑的，晚樱随风落在你身上；骑着电驴赶着上班的，春日的初阳稳稳从地平线爬起，彰显着一天的开始；路边摆摊卖菜的，一排绿油油脆生生的蔬菜瓜果，看着就诱人。这个季节，就是可以让人放下沉重的思绪，微笑着往前走。

　　前几日，猛地升温，太子湾的郁金香在灼灼日光下显得更为明艳傲人，游人如织，杨柳如烟，花不醉人自醉。也有小小遗憾之处，玉兰踏上春日的火车相较樱花、郁金香早一点，此刻，到了它要下车的时候。玉兰开得最绚烂的时候已然过去，一旦完全盛开，接下来这花瓣便开始绵软，由白色、浅粉色、绛紫色开始出现酱油色——花儿开始退场。这些匆匆离开的花瓣，便躺在路边，泥土里，渐渐和泥土混为一谈。不走近看，实在无法辨认这是曾经傲绝一时的玉兰。

　　杭城温度的骤降，风雨交加，一夜之间，也让樱花落满了江河。转眼，树上的枝干疏朗了许多，密密麻麻点缀的花朵随着风雨不知飘向何处，只留下一枝一枝的绿色。樱花是娇嫩柔媚的，风一吹，便走了。不依恋花蕊，也不怜惜枝干，风到哪，它们便跟到哪。

　　我曾问学生：“昨天那樱花开得还洋洋洒洒，雨疏风骤之后，便什么都没有了，会觉得可惜吗？”有些人不知所谓地点点头，原先阳光下灼灼其华的樱花此刻已然融入春泥，多少带点惋惜的意思。也有人说：“老师，我不觉得可惜。花朵就一定要待在枝头任人赏玩吗？它们为何不可以去看看这个世界呢。”

　　这些寻常的问答，我当时不以为意，因为我心中，看着光秃秃的枝头，确实陷入了深深的惋惜。我恨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好似来不及说再见，就被这风雨裹挟。如同人和人之间的相聚离别有时候太不称心如愿。好好的如期的春天，饱满的昂扬的春意，就被这风、被这雨，一鞭子一鞭子地抽落，着实叫人难受。

　　直到今天，走在一个公园里。天气阴沉，阴风阵阵。紫荆花牢牢攀住枝干，未被吹拂掉落。樱花树上绑了一些风铃，风拂过，泠泠作响，甚是曼妙。此刻，花瓣的飘然离去，便少了一些离愁滋味。反倒有点仙人出场的意境了。这些花瓣有些顺着风飘向空中的纸鸢，有些不甚脚力，便歇在了公园的长椅之上，我驻足停留，只觉得这些花瓣很自由。离开那个枝头，它们可以飘向很远的地方，而枝干，也许这辈子就只能扎在土里，望向花朵自由的背影了。

　　我开始明白那个学生的回答。

　　春意，也许并不仅仅只是盛开、留住和美好，而是允许这些植物能和自然应和并寻找自己的方向。若是天朗气清，一直在枝头完成自己的一生，安安稳稳也不赖；若是风雨来袭，被打下枝去，化作春泥也无妨；假设微风拂面，能带它山一程、水一程，做自己的邮差，又何必担心没了这些植物连春天都被带走呢？满世界都在春天啊……花朵也不会为了成全游人的赏玩，而延长期限，它们有自己的旅程。

　　人和人的相聚与离别，也许也是如此。曾经的美好缱绻，就如同那开得最盛的玉兰，它可与日光争辉，与风儿戏耍，一时风光无两。若花期到了，也只能退场谢幕。这个期限，谁人也不知晓。在你未预料到的时候，春悄然而至，这一定非常美好；在你猝不及防之时，春已结束旅程，遗憾也是必然。

　　这便是春天吧——

　　我们会感受到深深的春意带来的巨大的欢乐，也要迎接春意散去后巨大的落寞。不如就像那些樱花，随着风儿远去，不问此去几何，也不问何时是归期，只是随着风去便好了。